Posted by on 2015年8月10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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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次,我们进入象征/符号秩序的原理。

***精神分析对一切内容持“包容”态度——除开“化约主义”(科学思潮)。在此,需要对化约主义持敌视态度。实际上,精神分析对化约主义并没有任何偏见,敌视化约论仅仅是因为“化约论已成为符号秩序的垄断集团”,这垄断伴随着无止境地兼并。

什么是化约论呢?

“大自然的真理应该是极简的、对称的、美的”。想必你在中学就听过这种话,这话出自大科学家之口,并且,大科学家们凭借此话发现了不得了的“自然真理”。但我当时很困惑——为什么应该是极简的对称的美的?科学不是应该建立在不容置疑的基础上吗?为什么没有人对“极简主义基础”作出解释?

直到如今,仍然没有人能给出答案。但是,科学主义者依据此“真理”发明了各种新奇的东西——函数、古典力学、相对论、量子力学、弦理论。这些东西有一个共同点——几乎完美的数学性。数学,化约论鼻祖。数学具有“真理性质”吗?

也许是我智商不够。我只相信实实在在的东西。

也许,敌视科学思潮的人,都是白痴。都是对科学红利置之不理的傻瓜。

如果你有基本的哲学素养,那你一定听说过休谟;如果你对美国哲学了解一二,那你一定听说过库恩、费耶阿本德;如果你觉得法国哲学有趣,那你一定了解列维施特劳斯……

这些人中,有科学从业者,有哲学家,有人类学家……

它们最终得出结论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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因果律没有真理性/真值;

科学是一种“范式”,其本质和神话、巫术、占星、宗教一样;

真理之“真”,只是种“融贯”,只有在其体系中才有所谓的“真”;

化约论是可怜的狂热与执迷;

数学只是一种语言,一种结构,一种象征性,一个符号范畴

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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参见《人类理解研究》(David Hume)、《科学革命的结构》(Thomas Samuel Kuhn)、《反对方法》(Paul Feyerabend)、《结构人类学》(Lévi-Strauss)…

《反对方法》对我影响极大。在高二时读了此书的汉译,从那之后,我才知道“多元究竟是什么”。我可以说《反对方法》的精神才是真正的“美国精神”,虽然其作者是个代表纳粹上过战场的奥地利移民。当然,这个老头被美国科学看成“异端”、“知识论的无政府主义者”。

多元方法论。知识论不需要政府。认识论怎么都行。拒绝理性独裁。科学与人文没有界限,只有是否独裁。科学与一神教,乃一丘之貉。

这就是费耶阿本德的理念。

同样的,列维施特劳斯也有类似。

但施特劳斯走得更远,野心更大。他早已远远跳出科学与人文的小圈子,他建立了一种“人类学”,一种更大规模的结构性。施特劳斯的“人类学结构主义”,为精神分析提供了丰富多元的知识基础。于是,拉康把结构主义知识统称为“象征性”。

我们可以用“范式”、“符号秩序”、“象征秩序”等名词命名“象征性”。它们是一个东西。

人类学的方法是什么呢?

野性考察。

简单地说,就是让自己成为某独特文化的一部分,与当地人同吃同住同劳作。让自己成为他们,感受他们,最终与它们共情。

施特劳斯带领团队进入巴西雨林,与原住民生活在一起,践行了这个原则。

2009年,101岁,施特劳斯离世。直到现在,土著村庄的老人们还记得这么一个白人老头,曾经万里迢迢寻找它们,跨越海洋与丛林,与它们关系融洽地生活在一起。

举个例子:关于乱伦禁忌。生物学的解释是——近亲结婚容易产下残疾婴儿,所以经过“天择”,人类社会慢慢地禁止乱伦。但是,这种假设站在“上帝视角”,天具体如何择的?人又是如何意识到天择的?生物学说——人的潜在目的只是为了繁衍更多更好的后代,从而让自己生活更好。在生物学看来,有个类似“世界精神”的东西,潜移默化地主宰着一切行为,这个世界精神就是如今的DNA。现在的问题是——我们的确能从倍镜中看到DNA,DNA也许的确有双螺旋结构,DNA也学的确和人的行为有关,但是DNA究竟如何影响了人的行为呢?我们可以承认DNA和行为的关联,但这种关联是如何建立的呢?生物学根本无法说明这些,因此才有了“上帝制定了DNA”这种天主教会妥协。我们当然可以说“DNA主宰了人类行为,让人在漫长的时间里禁止乱伦”,但这种说法和“狮子座主宰享乐、第八宫主宰生死”有本质区别么?也许生物学真能通过定制一个胚胎DNA来克隆出一个个体,但是DNA是如何影响大历史的呢?这问题,恐怕真得需要上帝来搭救。

施特劳斯则不同,他从土著的真实生活出发——男权部落中,女人因为能够被交姌、怀孕,从而有了享乐和生殖价值;部落面对着其他部落,从而需要交往;交往是为了维持或者破坏双边关系;如何交往呢,交往需要互相承诺,需要双方价值的转让和抵押;价值一旦能够转让和抵押,就具有了象征性(象征双方的态度或关系);女人因为享乐和生殖价值,从而具有了象征性的可能(货币就是价值象征性的典型);然而原始部落的价值匮乏(没有多少能作为交换价值的东西),于是加剧了女人象征性的可能;最终女人成为了一种象征性;为了确保女人可以作为对外的交换价值,部落就需要禁止族人内部对女人的霸占;于是形成约定;约定最终成为禁忌。

为了维持双边关系,此部落娶彼部落的女人,彼部落娶此部落的女人。把“男权部落”换成“男权家庭”,这个论述过程依然成立。于是,乱伦经过沧桑的时间,成为家庭禁忌。

***这里需要注意,在一个家庭中,并非只有父亲才能是“权威”(Autre大他者),不同的文化形态有不同的家庭结构。施特劳斯考察发现,在一些文化中,舅舅是权威,父亲反而和孩子的关系很轻松,在母系氏族中,母亲则是家庭权威,父亲和舅舅却都和孩子有轻松的关系。但无论如何,总要有个大他者,这不过这个大他者的名称各有不同。也就是说,Autre在象征结构中的位置是固定的,虽然其名称可以变化。于是,按照这种思路,施特劳斯最终总结出一套“象征性结构”,这个结构中的每个要素有这固定的位置,却可以变换不同名称。比如,在中古欧洲,Autre的名称是“天父”,在中国古代,Autre的名称是“祖宗”。

***另外,施特劳斯(甚至拉康)也很重视数学,但他的重视和科学主义者的“膜拜”不同。施特劳斯仅仅把数学视为语言结构。他们重视的数学,是最基础的那种,而非经过了无数形式代换的数学。看似相等的形式代换,实则藏有大量“神圣忽略”、“神圣强硬”。

到此,

施特劳斯,和科学主义者,谁更有魅力,谁更真实更谦虚,不言自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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拉康的象征性理论,继承自施特劳斯。事实上,结构主义在法国也是不二的主流,法国当代人文大师都深受其影响。

1.“无意识”只是象征性

2.   语言与禁忌(尤其乱伦)是文化的前提

3.   “赠礼式的交换”就是人的法律或者契约的实质

在精神分析草创之时,佛洛依德把除moi以外的一切都划为“潜意识”,认为“海面下99%的冰山”都难以把握,都与先验驱力缠绕不清。拉康则不同,他把“潜意识”中的很大部分又归为象征性,于是,先验驱力统辖的领地只剩下很少。换句话说,人所能把握的部分,不再是可怜的1%。

拉康的“无意识”,接近于荣格的“集体潜意识”。区别是,荣格的解释非常神秘化,动辄大扯“神性”、“光明”,而拉康的解释却是社会化的,很明晰。

语言也是象征性,而且,它的象征性是最缠绕最广泛的。

佛洛依德曾经记录过一个观察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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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-2岁的小孩喜欢玩“扔线轴”游戏——用一只手捏着线,然后把轴扔出去,同时嘴里念着“Fort”;之后,再用捏在手上的线把远处的轴来回来,同时嘴里念着“Da”;然后再扔出去,再来回来,嘴里依然对应地念着Fort、Da,循环往复,孩子乐此不疲。

Fort在德语里意为“没了,消失”,比如“Mach dich fort!”意为“你滚开/你消失!”

Da意为“在这,就在这”,如果用哲学术语,就是“在场”,还记得Dasein么。

佛洛依德和拉康认为,这就是最初的游戏、戏剧,甚至一切艺术(包括文学、音乐、绘画、雕塑、影视、电子游戏……)。暂且称之为“戏拟”。拉康甚至认为,这就是象征性最初发生的地方。

佛洛依德说,孩子通过这种游戏来模拟“母亲/供给者的不在场与在场”。为什么要模拟?此时要注意——孩子在模拟的时候,是居于主人地位的。就是说,孩子在这模拟中,能够让母亲(线轴)不在场,也能够让母亲(线轴)在场,他能控制“扔出”和“拾回”的整个过程,此时,母亲是从属于他的动作的。这显然和现实相悖——现实中孩子的需求必然遭遇不可能。而且,为什么孩子要模拟母亲的不在场?母亲的不在场是一种痛苦,孩子模拟痛苦岂不是在自虐?

佛洛依德对此解释——消失是出现的前奏,游戏的真正目的在于后者(能提供快乐)。孩子在想象的主导关系中,获得了对供给缺失的精神补偿。孩子通过不断地扔出和拾回,来表明已经坦然接受“与母亲分离的事实”。

这让人联想到,很多人在经历情伤之后,会放纵自己的感情(有时候是无节制的肉欲),轻易接纳另一个人,同时摆出一副“无所谓我不是那么在乎”的态度,来证明自己已经坦然接受“与爱人分离的事实”。据我观察,这确实发生在很多人身上。

我们继续联想——是否艺术就是如此地“治愈人心”的呢?——当我们失恋时,我们去看一场分分合合的爱情电影。我们知道片中的人物并非我们自己,这让我们有了一种潜在的掌控感。角色的分合,是否也像线轴一样象征了我们的缺失?或者我们去听一场项羽辉煌与自刎的评书;或者去听一场贝多芬起伏激烈的交响乐;或者我们玩the last of us,看主角与女儿之间分离与团聚的痛彻心扉;或者…….一切艺术。

想象自己对缺失有掌控的能力——通过模拟它。

佛洛依德已经意识到一个“结构”——消失与出现的结构,只有这个结构中,快乐和痛苦才会交替出现——“冬天已经来了,春天还会远吗”。甚至,佛洛依德意识到了想象性和象征性的缠绕——只有在象征性的戏拟中,想象性感情才会成对出现。只有在“象征性二元对立的言语”中,孩子的心理才会第一次出现“快乐”或者“痛苦”——在此之前,孩子只会哭闹,并无心理感情变化。

这正是拉康要提醒我们的。拉康认为,他的一切理论,都只是“佛洛依德的复活”,他的一切理论早已蕴藏在创派宗师的微言大义中。

言语伴随着缺失出现,但言语的出现同时伴随着另一个怪物——象征性。这里,我们发现,精神分析多么“残忍”——精神分析所说的象征性已经达到本体论层面。就是说,象征性“有可能”是由先验驱力所必然引发的——至少目前是“必然”。当然,象征性的形成,和先在的外部符号秩序(成人理念)有极密切的联系。象征性的先验机制,仍然是个谜。

戏拟——象征性——社会秩序——法律、契约

这些词缠绕着。我们可以说,象征性就是“戏拟的法律”。“社会”只不过是“宏大的戏拟”而已,宗教、政治、哲学等皆是如此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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至于“赠礼式的交换”,到此也不难理解。文明人的交换是象征性的交换,并非血淋淋的价值交换。比如,波兰总理把小说《猎魔人》作为“国礼”送给奥巴马,这本小说本身没有任何价值,它只不过是一册规整的纸(上面写满了一个老头的幻想),但是这本小说却被象征成“波兰的骄傲”,当它被赠与奥巴马时,它已经成为“波兰总理与波兰人民的价值投注对象”。它在作为国礼之前,就已经成为了“波兰的大他者”。

这就是“赠礼式”的含义。一切有价值的东西,(尤其在当代)必然被象征化。用象征性来戏拟先验驱力的挫败,这是人的绝活。

***象征化是必然的,想象性和象征性彼此缠绕是必然的。扭动的蛇群——这种缠绕没有固定的姿势,它在流淌——交织于人的流淌。很恶心,但应该这么去想。蛇,并没什么恐怖,它本身的恐怖,也是一种象征性。

精神分析就是要恶心给你看。当你看到一个美女大便,声音、气味,还带着升腾的热气,很恶心。但这就是真相,当你抛开象征性(美丑的概念),就不会觉得恶心。这也是密宗的最高境界——和美女交姌心如止水,和母狗交姌心如止水。对象征性的理解,佛教是有道理的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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